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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大学的九月上空飞舞着妖怪

小暗 听猎户说 2020-02-12

可能是因为临近毕业的缘故,今年的九月可能是我我经历过最匆忙而紧张的九月。所幸,九月也是候鸟过境华南地区的高峰期——这便让这个令人爆炸的九月显得不太无聊。所谓过境,即迁徙的候鸟在迁徙过程中会经过某一地区,尽管它们不会在此越冬,但是它们往往会在此短暂停留以补充能量,之后再继续迁徙之旅。而这段季节,无疑可以见到许多平时没有机会得见的妖怪。


由于今年管理的加强,进校的拍鸟大爷少了很多,所谓“拍鸟大爷”,即是观鸟者对一群使用声音或者食物诱鸟来拍摄,甚至不顾鸟的死活而追求好的照片的摄影者——显然,大多数崇尚在自然环境中寻找鸟的观鸟人对这种行为颇为不齿,于是两个团体的矛盾与积怨可谓深矣。


我没有经历中大13年的那场围拍猫头鹰事件,于是,除去对他们拍摄手段的反对之外,我对这个团体最烦的两点便是“好鸟都在棍上”(这里的棍指这些摄影者常常会使用的树棍布景)和留下的满地垃圾。


不管如何,今年清净太多了,我也得以有机会好好品味一下中大过境鸟的魅力了。然而,当我真正去感受的时候,才发现这种魅力不仅仅是鸟的本身,与它们相牵涉的,一系列人的故事也同样令人感动。



今年的目标种之一是三宝鸟(Eurystomus orientalis),这种鸟长相倒不见得有多稀奇,不过关于它的名字倒是有一段轶事,所谓三宝,即指代的是佛家三宝:佛,法,僧。这是因为最早人们认为它的叫声酷似这三个字的日语发音。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叫声是来自一种猫头鹰。但称谓既定,也不好再行修改,于是这个类群所在的目仍被叫做佛法僧目(Coraciiformes)。


在过境期间,它总是每天很忠实地站在图书馆后面的柠檬桉上,正午或者黄昏都不太难见到树顶那个硕大黑影。


站在树顶的三宝鸟,身上的羽毛乍看为黑色,但在阳光下会散发出蓝绿色的金属光泽。


原来这个位置是它们在中大的固定王座——当我和一位年纪有些大的拍鸟者交流时才了解到这一点。尽管这是一种会迁徙的鸟类,但每年过境季节,它们总是会稳定地出现在那棵柠檬桉枝头。


想象一下,站在可能是中大最高的一棵树顶上俯瞰整个中大是什么感受,亦或是说,每年飞到同一个地方,看着整个中大的变迁又是什么感受,也许三宝鸟是知道的。


而这位拍鸟者似乎也知道,她尽管并不住在中大,但早在09年就来中大拍鸟了,从她的口中我还能感受到那个时代曾经有着白喉斑秧鸡而不是满地乌鸫的中大永芳林。年年迁徙季节对于她,不,应该说对于所有鸟友来说应该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真不一定是为了某个珍惜的新鸟种或者一张好看的照片,有些时候,只是因为追寻“它们前年来了,去年也来了,今年还会来吗?”这个疑问的答案,并希望记录一下,作为见面的证见。


我也同样抱持着类似的疑问,猫头鹰是中大明星鸟种没错,但另一个令中大鸟人引以自豪的珍惜鸟种是仙八色鸫(Pitta nympha),IUCN评级易危(VU),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种珍稀的鸟类总会在每年的春季和秋季途经中大,在图书馆周围停留觅食两天左右再行迁徙。


今年春天我有幸见过它一次,它今年秋天却没有来,毕竟,不是谁都和三宝鸟一样守约。


不过今年的几种鹟和王鹟还是非常守时,就像它们往常那样。


海南蓝仙鹟(Niltava hainana)雄鸟,可能是图书馆一带过境季节最好见的蓝色系鸟了。但是因为体型太小,大概普通同学老师也并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寿带(鸟)(Terpsiphone paradisi),因有些雄性个体拖着长长的尾羽而得名,这也是中大颇负盛名的一种过境鸟,每年必来,而且数量不少,我曾听过“中大可能是全国最容易见到寿带的地方”这种说法,是否如此不可考,反正抱持着这个想法,我是今年才真正在学校里看到它,也算是在毕业前了却一桩心愿。



“今年的发冠卷尾变多了,”一位大叔这么感慨道。


发冠卷尾是活跃于林冠层的黑鸟,比起乌鸫的傻乎乎,身为鸦科的它可要凶悍多了。


诶,其实说起来,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南校看到发冠卷尾,很久之前在竹园曾见过黑卷尾,然后就没有后文了。


它们似乎是最能配的上“飞舞的妖怪”这个称号的家伙——它们能够俯冲捕食再鹞子翻身再返回高处树枝,以及配合标志的鸦科叫声,阳光下耀眼的英雄墨水色光泽和标志的黑色半开尾,所有的一切,都让它们相对于笨拙的乌鸫来说那么地与众不同。


它们突然大群地出现在这里,就像是中大林子里70%的乌鸫突然变身成了发冠卷尾一样的感觉。它们骄纵地抢占乌鸫这些地头蛇出演的戏份,抢占那些本来是乌鸫该站的树枝,吃掉那些原来是乌鸫该吃掉的食物。它们骄傲地集群飞行,鸣叫,让鸟友们先是深深叹服它们的华丽,再逐渐变成“哎,怎么又是发冠卷尾”的吐槽。


在这里耍够了鸦科鸟“贼而贱”的特性,发冠卷尾继续着它们南下的征程,笨拙的乌鸫当然是嗤笑着夺回了它们的主场。



橙头地鸫可能没想到,今年秋天的竞争者变多了。


喜欢在阴暗的林下灌丛活动的橙头地鸫,它们喜欢的生境需要较为茂密的灌丛和一定枯枝落叶覆盖,而中大这样的栖息地正变得越来越少。


作为南校迁徙季节最常见+不怕人之一的候鸟,橙头地鸫总是能给窝在蚊子和蠓大快朵颐的林下,等着珍惜鸟的鸟友们一丝安慰。它们比发冠卷尾要低调一些,大多时候蜗居在黑漆漆的灌木丛中,偶尔赏个面子走出来一下。


不过可能是因为隔壁晓港公园施工的缘故,南校突然多了许多新的外来居民。



黑喉噪鹛(Garrulax chinensis)是主产我国西南部的鹛类,广州的种群很可能都来自于笼养鸟逃逸后野化。根据鸟友的说法,南校黑喉噪鹛数量激增的同时几乎也是晓港公园工程的开始。无论如何,它们现在已经成了中大南校游泳馆一带最常见的鸟类之一,并在今年记录到多笔幼鸟,证明可能已在中大开始繁殖。


与之类似的还有银耳相思鸟(Leiothrix argentauris),自几年前在中大发现记录后,种群日益繁盛。该种原产于云南西南部,对于中大而言是毫无疑问的外来鸟种了。



诸如黑喉噪鹛这样的鸟和橙头地鸫可能在栖息地和食物上有重叠,竞争可能在所难免。然而遗憾的是,可能以如今的客观条件,我们无法知晓这群入侵的家伙会对本土的鸟类群落或是过境的鸟类群落造成多大的影响。


究其原因,除却晓港公园的种群迁入外,人为诱拍投喂可能也是因素之一。拍摄者喜欢使用麦片,面包屑等放置于木桩上诱鸟前来。而在我的观察中,最喜欢上桩取食的鸟类即是银耳相思鸟和几种鹛类。拍鸟者几乎天天都来,天天都投,鸟自然天天都来吃,长此以往,可能反而助长了这群家伙的种群规模。


画眉(Garrulax canorus)的身份可能是很特殊的——它本就是中大里的常见原生野鸟,趁着投喂的浪潮,它们也似乎跟着狠狠地赚了一番。


大爷们喜欢拍群鸟在桩上取食的照片,大概是因为这样喜庆,背景干净,好看。


省省吧,我宁愿被蚊子咬,好好看橙头地鸫。



蓝歌鸲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人收入了大年的单子里。


今年过境季节刚刚开始的时候,遇上了一只特别乖巧的小蓝歌鸲(Luscinia cyane),说是小,是因为他身上羽色似乎透露出它尚还稚嫩的年纪。说是乖巧,它总是在离人不远不近的灌丛下觅食,那灌丛甚是开阔,端起相机怎么拍都没有问题。


这只蓝歌鸲完全看不出蓝色的感觉,但是它的腿呈现粗一种比较特殊的粉色,信天翁大师说这叫做“濒死的粉色”。这种描述的来源出处不可考,只是觉得这个描述非常有趣,就列在这了。


一起拍的还有几位深圳来的鸟友,问了问才知道,其中一人居然正在推中国的大年(Big Year)!所谓大年,即是花上一年的时间,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干,就在一个固定的区域里寻觅各种鸟种,一年终了,参与者互相比拼自己的鸟种数目。该活动在英美流行已久,参与者不仅需要高超的观鸟水平,还需要有足够的时间,财力和精力予以支撑,有一部很有趣的电影:《观鸟大年》说的就是这个事,影片中除去大年本身介绍,对于观鸟者的描写虽然略显夸张,但绝对真实,建议大家找来一看。


我虽早先知道有大年这件事,甚至知道中国有人也在推大年,可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偶遇这样的人,而且他们是专程前往中大加鸟种的!交流之后才知道,她今年的list上已经收到700+的鸟种数(根据最新的4.0版中国鸟类名录,该名录认可的中国的鸟种数目是1329种),这次来中大,又加上了几笔新的记录。


因为对我来说只有中午空闲时分能看看鸟,所以也不过只能和他们短暂攀谈,一起看了几种鸟罢了。


然后各自上路。



没有人关注的小绿鸟和小灰鸟。


入门级观鸟者和拍鸟大爷大多喜欢那些色彩鲜丽,十分上镜的鸟,这说法不假,好看的好处有很多,第一“好看”往往意味着特征鲜明,好查,第二“好看”往往意味着它的稀有度可能挺高,查起来可有动力,查出来还能好好秀一秀。


然而有那么几类长得就很没特征的鸟,也是中大过境的常客。比如小绿鸟:柳莺系列。这类鸟是在鸟类中是出了名的难以识别,转一篇蓝鹊大师的文章给大家感受一下:认全这12种柳莺,你就是观鸟高手!东部常见柳莺辨识第2版


淡脚柳莺(Phylloscopus tenellipes),据说是少数和蓝歌鸲一样有着“濒死粉”脚特征的小型雀形目鸟类。啊,其实我也不能保证我真的认对了它。


柳莺其实颜值并不低,只是因为其过难的识别技巧以及在枝条间快速移动的习性而成为了高级观鸟者加新的来源之一。反正我还没到那个水平,目前就全靠问了......


小灰鸟之一的北灰鹟(Muscicapa latirostris)也是一类长相平平的过境候鸟,再次引用蓝鹊大师的一篇文章:东部常见灰色系鹟类辨识丨如何分辨这些萌萌的小灰鸟?。不会有太多的人关注它们什么时候来,甚至可能完全不会有人在意它们什么时候会走


没人青睐是好的,它们就不必委身站到那些可笑的拍鸟桩上为人类演出,也不会有太多的人为了拍到它们而不择手段。它们只是过着自己该有的生活,哪怕就是在离那个画眉们最爱的诱拍坑不太远的杨桃树上,也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还是那句话,不是谁都和三宝鸟一样守约,想象一下,鸟需要克服种群减小,迁徙路线上的栖息地破坏等一系列障碍飞来中大,鸟友们要从浮生万烦中挤出时间来中大看鸟。两者都满足了条件,观鸟者还得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见到它们才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说“迁徙是一个关于约定的故事”。这个约定所承载的内涵太多了,鸟,人和中大校园三个因素因为迁徙而牢牢联系在了一起。鸟虽是为了生计而奔波南北,但关注鸟的人却因为鸟的迁徙而多了一项每年会挂念并付诸行动的约会。这种约会与期待已经存在了多年,并将在未来继续延续。


而一切都发生在这个短暂的季节里,发生在你会日常经过,并抱怨蚊子很多的树林里。



参考文献:

中国鸟类名录 V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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